中国的审查制度2.0：公司如何审查博客作者
本研究探讨了中国互联网审查制度中一个未被充分研究的层面：中国互联网公司如何审查用户产生的内容，通常是通过删除或阻止其发布。对中国博客服务提供商的系统测试显示，国内的审查制度非常分散，各公司之间差异很大。测试结果还显示，大量的政治敏感材料在中国博客圈中生存，通过了解和策略，这些材料的生存机会可能会得到改善。研究结论是，私人和公司的选择和行动会对中国博客圈的自由和控制的整体平衡产生重大影响。
介紹
到2008年年中，中国已有2.53亿人上网，超过美国成为网民最多的国家（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2008）。据官方统计，截至2007年底，中国有4700万博客，博客数量达到7200万个（CNNIC，2007）。截至 2008 年底，中国网民的上网时间超过了其他国家的网民。他们也被发现比除韩国和法国之外的所有其他国家的网民更有可能在各种在线社交网站–博客、论坛、聊天室、照片或视频分享网站等上做出贡献（TNS Global Interactive，2008）。这些数据有助于解释为什么互联网已经成为中国新的 “信息化政治 “的前沿战场（Yang，2008）。
2007年底，主管政府信息政策法规的副部长蔡名照强调，中国各种形式的网络媒体必须 “牢牢把握正确导向，为构建和谐社会创造良好的网络舆论环境”（Bandurski，2007）。部署在许多城市的数千名 “网警”，只是中国政府争夺中国民心的武器之一（肖，2007）。数以万计的海外网站对中国国内互联网服务的用户进行封锁。每个城市和省份的公民都被招募为志愿者或有偿评论员，将网上对话 “引导 “到亲政府的方向，或者充当看门狗，向当局报告反政府的对话（Bandurski，2008b）。国内外互联网公司的经理和员工也应该在防止中国网络话语失控方面尽自己的一份力量（Pan，2006a）。
中国的互联网审查制度受到了国际媒体、西方政府、国际人权活动人士的高度关注，也越来越受到学术界的关注。然而，这些关注大多集中在中国互联网审查制度的一个部分：过滤。互联网过滤是指阻止用户从某一特定网络访问互联网，使其无法访问某些网站的过程。过滤可以在不同的层面上进行：家庭、本地商业或住宅网络、互联网服务提供商（ISP），或者，在区域网络或国家网关层面。西方的企业办公室、学校和一系列政府都在使用同样的过滤技术–通常也是同样的软件（Villeneuve，2006）。在中国，过滤是通过将 “黑名单 “上的网站地址和关键词插入路由器和软件系统，控制中国国内网络和中国国内互联网与全球互联网之间的信息传输的网关点上的互联网流量来实现的（Clayton等，2006）。中国的过滤系统被广泛地称为 “中国长城”–这个词是由博客作者和互联网用户非正式地创造出来的。国际媒体经常不准确地将 “长城 “与中国官方的 “金盾工程 “混为一谈。”金盾工程 “是一个更广泛的项目，重点是监控、数据挖掘和升级国内公共安全网络，而互联网过滤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August, 2007; Fallows, 2008; Walton, 2001; Klein, 2008）。过滤是中国政府阻止访问海外网站上敏感内容的主要方法。
虽然 “开放网络倡议 “2005年的一项研究发现，中国的互联网过滤系统是 “世界上最复杂的”（”开放网络倡议”，2005年），但这层审查制度并不完善，因为 “长城 “可以通过代理服务器、安全隧道和其他规避方法进行 “升级”。因此，美国政府和许多希望在中国促进言论自由的非政府组织投入了大量资源，向中国网民传播有关规避工具的信息（哈，2006）。然而，规避工具本身并不能解决整个信息获取的问题，也不能为中国真正的自由公共话语打开大门。它无法解决国内互联网审查的单独问题。对于托管在中国境内计算机服务器上的网站内容，规避工具是不相关的，因为内容已经被删除或被阻止存在。
Lokman Tsui(2008)认为，西方学者、政策制定者、媒体和活动家对 “长城 “和互联网过滤的关注是由于他们通过 “铁幕 “冷战时期的模式来看待中国的错误倾向。还有人指出，过滤是中国互联网审查中外国人最容易亲身接触到的一个方面，而影响国内中文互联网的审查对访问者和外人来说则不那么明显。此外，以海外为基地的言论自由活动家本身–如自由亚洲电台、人权观察、无国界记者组织–都有自己的网站被中国的互联网过滤所封锁，这使得过滤成为他们和他们的事业最直接的关注点（MacKinnon，2008c）。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对过滤的关注，而对其他类型的审查制度缺乏关注，本文旨在通过揭示中国互联网审查制度的另一部分来帮助解决这种不平衡。国内网站审查的过程，即国内托管的内容被完全删除或首先被阻止发布。整个过程几乎全部由互联网公司的员工来完成，而不是由 “网络警察 “或其他政府官员来完成。本研究特别关注国内这种审查制度中的一个小环节。博客服务提供商(BSP)如何审查其中国用户撰写的博客。
背景與研究問題
2004年和2005年，博客在中国获得了临界质量。由于所有主要的国际BSP（Blogspot、Typepad、Wordpress.com等）都被 “大防火墙 “封锁，大多数中国博客作者–他们和世界上大多数博客作者一样，没有足够的技术能力来安排自己的网站托管和安装自己的博客软件–被迫在中国国内的BSP上发表文章。到了2006年，由于担心博客、聊天室和论坛在2005年反日街头抗议活动中所扮演的角色，当局建立了一套规章制度和强制性的 “自律 “承诺，希望迫使网络公司将用户产生的内容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MacKinnon，2008a）。
所有在中国运营网站的公司–门户网站、搜索引擎、社交网络服务、聊天室、论坛、博客、视频或照片共享网站等–现在都必须遵守政府的审查要求，以保持其营业执照（无国界记者，2007）。政治敏感的内容被公司员工或公司员工编写的电脑程序从网上删除，或者是为了响应官方的指令，或者往往只是为了应付麻烦（王伟权[中国人权卫士]，2008年；无国界记者，2007年）。2007年，一位中国博客作者甚至试图起诉BSP审查内容，他认为这并不违法–但没有结果。这场诉讼被法院驳回（Olesen，2007；Dickie，2007）。
在中国境外托管的网站，如果包含针对中国大陆受众的中文内容，就会被要求防止发布某些政治敏感内容，否则就会面临被封杀的可能。虽然一些外国公司选择不遵守，从而放弃中国市场的机会，但其他公司也在不同程度上遵守了规定。谷歌、雅虎和微软都向中国市场提供其搜索引擎的审查版本，以维持良好的政府关系和在中国的业务运营（人权观察，2006；MacKinnon，2008b）。
最近由人权观察和多伦多大学的Nart Villeneuve对国内的中文搜索引擎和服务于中国市场的外国品牌搜索引擎（特别是百度、雅虎中国、MSN和Google.cn）进行的研究表明，各公司在审查的程度和方法上都有很大的差异（Human Rights Watch, 2006; Villeneuve, 2008）。这些研究证实了一些传闻，即虽然政府监管机构向公司发出指令，要求控制哪些内容，但执行的细节却由公司自行决定(记者无国界，2007年)。监管的目标似乎并不是百分之百地删除所有对政府和中国共产党（CCP）各部分进行负面描述的信息或观点–无论如何，这个目标在互联网上是无法实现的（MacKinnon，2008a）。相反，奖惩的依据是互联网公司在多大程度上成功地阻止了围绕政治煽动性话题的公众谈话的风潮，这些话题可能会激发大量的人挑战共产党的权威（王伟权，2008；无国界记者，2007）。
由公司维护的 “关键词列表”–敏感词或短语的列表，根据不同的情况，可能会导致删除这些词本身、审查包含这些词的整个帖子，或者作为负责管理大量内容的人工编辑的警报系统的一部分–不时地被泄露给公众（Xiao，2004；Pan，2006b；王伟权，2008）。这些名单并不是由政府监管机构直接提供给公司的，而是由公司自己制定的，有时也会在行业内分享，以应对监管机构的持续建议、警告和投诉（记者无国界，2007；王伟权，2008）。尽管有这样的审查制度，但中国媒体学者Ashley Esraey最近的定量研究，将中国博客圈和中国报纸的内容进行比较，发现博客圈是一个比主流媒体更自由的空间。
“与主流媒体、传统媒体的内容相比，博客更容易包含对国家的反对观点和批评。”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 “博客圈里没有政权宣传”。1]为了躲避BSP的内部审查，中国博客作者经常运用讽刺、委婉、文学典故、模糊或暗语，甚至图形来传达批评信息（Esarey和肖，2008）。撰写时事和公共事务的中国博主在决定写什么的时候也倾向于现实和务实，决定什么样的文章会带来太多麻烦，不值得冒险（Pan，2006a）。
截至本文撰写时，中国或其他地方似乎还没有对BSP审查制度进行过系统的测试。本文是填补这一空白的首次尝试。通过对服务于中国市场的15家不同BSP的测试，我们的研究团队试图回答三个问题。不同的中国BSP对材料进行审查的数量差异有多大？尽管受到审查，关于政治敏感话题的对话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在中国博客圈生存？不同公司的审查方法有什么不同？
我们的测试得出了一些有趣的答案。首先，15家不同的BSP的审查水平差异甚至比预期的还要大。第二，大量的政治敏感材料在中国博客圈中生存，而生存的机会很可能可以通过知识和策略来提高。第三，不同公司的审查方法差异很大，这意味着公司至少有一定的能力进行战略选择。这些选择不仅关系到如何平衡与政府和用户的关系，也关系到BSP对用户权益的重视程度。
測試方法
由于在中国或其他地方似乎没有类似的博客审查测试，我们的研究团队通过试验和错误发明了一种新的方法。希望随着更多关于用户产生的内容如何被互联网公司审查的研究，我们的方法能够得到完善和改进。
在互联网服务提供商（ISP）和网络层面上的互联网过滤测试–比如OpenNet Initiative在中国和世界各地进行的过滤测试–主要是一个自动化的过程，严重依赖特殊软件应用程序的网络询问。在计算机程序的帮助下，对结果进行分析。虽然最初的URL和关键词测试列表必须由对中国政治和社会状况有最新了解的中文人士来选择，但实际的测试可以由计算机来完成，分析工作主要由自动化程序和非中文人士来完成（OpenNet Initiative, 2005）。然而，博客托管服务对审查制度的测试则是另一回事。这种测试只能由具有较高中文阅读理解能力的人完成，此外还要对中国当代社会政治发展有较好的了解。我们的团队发现没有办法将这个过程自动化，因此非常耗时。
经过大约两个月的实验、改进和讨论，我们的团队设计了一套耗时的方法，并在2008年2月初至2008年9月底的8个月测试期间进行了测试。测试在2-4月和7-9月集中进行[2]。第一个测试期包括3月中旬的西藏示威游行、镇压以及之后的情况。第二个检测期包括奥运会前后，以及 “毒奶丑闻 “的开始，大量的中国奶制品被查出受到化学物质三聚氰胺的污染。
在15个不同的面向中国大陆博主的商业BSP上建立了匿名作者账号。按字母顺序排列，它们分别是 百度、Blogbus、BlogCN、iFeng、Mop、MSN Live、MySpace、网易、QQ空间、新浪、搜狐、天涯、Tom、雅虎中国、YCool。在15个BSP上都贴出了各种来源的一到三段的段落。
在咨询了中国记者、博客和媒体专家后，我们指定了50个值得测试的主题类别（类别分类见表1）。在整个测试期间，我们选取了与这50个主题类别相关的文章或文章摘录，这些文章已经在网上发表，来源广泛：博客、论坛、海外异见网站、中国主流新闻网站（如新浪网、搜狐网、新华网。 com–政府官方喉舌新华社的网站），以及海外中文新闻网站（如金融时报中文网（http://www.ftchinese.com/ ）、BBC中文网（http://www.bbc.co.uk/chinese/ ）、路透社中文网（http://cn.reuters.com/ ）和华尔街日报中文网（http://chinese.wsj.com/ ）。虽然我们测试了一篇关于被取缔的宗教团体法轮功的文章摘录和一篇与1989年天安门广场镇压有关的文章摘录，以观察不同的网络服务如何处理最敏感的主题，但这些主题并不是本研究的重点。中国国内的博客作者普遍希望这些题材会被审查，也普遍担心在网上公开讨论这些话题会遭到报复。虽然这种现实是对中国博客作者言论自由的严重冒犯，但在中国大陆互联网上讨论这些主题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Sabbagh，2006）。本研究的目的是关注中国大陆境内的博主更有可能尝试写作的主题，从而更好地了解边界在哪里，以及可以被推到什么程度。
在选择了一段内容进行测试后，我将其发布在一个专门为审查测试管理而设立的内部密码保护网站上。选定测试的节选内容或 “内容单元 “被赋予了一个唯一的编号，并将其发布到网站中，同时发布的还有原文的URL，后面还有该文章的全文，以备在原网站上无法保留。然后，我们的测试小组成员将按照每个内容单元的既定程序，以下列方式在15个BSP上分别测试该内容：
- 登录某BSP的博客，将内容单元复制粘贴到博客的 “后台 “编辑窗口；截图。
- 点击 “发布”。如果内容被阻止发布，或者 “被扣留修改”，请截图，看看出现了什么样的错误信息或其他信息。
- 如果内容没有被阻止发布，就截图看看作者登录系统后，博文是什么样子的。
- 注销，检查内容是否仍然对公众可见，而不仅仅是登录的作者。拍下一张截图。
- 24-48小时后再检查，看看博文是否仍然可见。拍一张截图，显示仍然可见的帖子，或者显示 “这个页面不存在 “的错误信息，或者其他任何可以看到的内容。
- 在中国大陆的ISP上访问该博文，看它是否在至少一个中国国内ISP上可以访问（即没有被过滤）[3]。拍下一张截图。(这一步主要是检查是否有任何服务对其材料进行了地理过滤，这将在 “发现 “部分进一步讨论)。
- 根据分配给内容单元的唯一编号，将所有这些截图上传到数据库中，同时附上描述性评论，指出发生审查的任何有趣或不寻常的情况。
这一测试过程是高度劳动密集型和耗时型的；一个初步测试 “回合”，不包括后续检查，通常需要一个有经验的测试人员大约三到四个小时。不能在一周内完成的测试轮次被视为无效。
总共进行了124次测试，有16次因测试者失误或结果不确定而被作为无效测试抛出，剩下108次为有效测试。每个科目类别至少有一个项目被测试，更多的是强调与时事有关的科目。由于我们测试的是文章和博客文章的摘录，而这些文章和博客文章的主题往往不能整齐划一地归入一个类别，因此有些项目被标记为一个以上的类别。使用文章或文章摘录，而不是简单的句子或关键词，因为至少有些BSP进行的审查并不是一个完全自动化的过程，需要工作人员手动检查，以确定使用某些敏感短语或关键词的背景。最受重视的是 “突发事件”–这是中文对示威、暴动、暴力行为或人为灾难等敏感性质的突发新闻报道的委婉说法，因为对公共事务感兴趣的博主往往对时事和突发新闻最感兴趣，而突发新闻（以及围绕一些突发新闻话题形成的话题高峰）也是政府监管部门最感兴趣的。一共有23个测试项目被标记为 “突发事件”。10项测试与西藏有一定关系，16项测试与奥运有关。与腐败相关的题材也受到重视，有15项测试。
發現
研究结果1：每个BSP的审查程度差别很大。
根据偶然的观察和博主审查经验的报告，不同BSP的审查程度有一定的差异是在意料之中的，这也是本研究的初衷。然而，我们并没有预料到我们发现的剧烈变化。
从图1可以看出，在15家博客托管服务机构进行的108次有效测试中，最警惕的公司审查了60篇博客文章（占总数的56%）。第二位最警惕的公司删掉了44篇（41%），第三位最警惕的公司删掉了34篇（32%）。在天平的另一端，最不严谨的博客主机只审查了一篇内容，第二大自由度的博客主机只审查了三篇，第三大自由度的博客主机审查了九篇。
(因担心政府影响，公司名称省略)。
在公布这些汇总结果的同时，没有公布BSP的名称。在中国互联网领域工作的人表示强烈担忧，因为一项独立的学术研究公布了谁比谁审查得多的结果，可能会被监管当局用作奖励和报复的工具。这项研究的目的是增加全球对中国BSP审查制度如何运作的了解。将公司名称与总的审查结果一并点名，当然可以更深入地研究为什么某些公司比其他公司审查得多。然而，这种好处被成本所抵消，不仅对在中国互联网公司工作的个人，而且对那些显然是在尽可能尊重用户利益和权利，而不是监管要求，同时又不失去营业执照的公司。
即使不点名公司连同其审查排名，结果也很有说服力。审查水平的巨大差异证实了中国用户生成内容的审查是高度分散的，由网络公司自己来执行。因此，到目前为止，至少有一些运营用户生成内容平台的中国网络公司（甚至是一些大型的、受欢迎的品牌），在审查水平不一致、不完善的情况下，仍有可能继续经营。
研究结果2：一些政治敏感的材料可以在中国博客圈中生存。
在中国的博客圈中，有大量的政治批评内容存活。15个BSP没有一个内容被查封。即使是关于法轮功的内容也只被13个BSP审查，是审查同一内容最多的BSP。一个关于西藏独立的项目被12个BSP删掉了。一篇达赖喇嘛致中国人民的公开信节选和一篇关于 “天安门母亲 “网站的文章都被9个BSP审查。一篇关于贵州省瓮安县暴乱的文章被七家BSP查封。一篇嘲讽中国立法机构的评论，称其为娱乐节目，被四家BSP查封。一篇关于中国农村贫富差距扩大的文章被两家BSP审查。
表1列出了多少个测试内容单元被多少个BSP删减的情况。在108个有效测试中，有21个内容项目没有被15个BSP删减。24个内容项目只被一个BSP审查过[4]。
基于关键词的自动审查系统有时会过度补偿，导致新华社一篇关于胡锦涛主席视察燃煤电厂的文章被四个BSP审查[5]。
正如我在前面描述我们的测试方法时提到的，内容项目–最终发布在15个BSP上–被编入50个主题类别（见表2）。
带有 “犯罪”、”外贸和投资”、”反日 “等标签的帖子没有被任何BSP审查。与法轮功、1989年天安门镇压和西藏独立有关的帖子受到严厉审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标有以下主题的帖子也受到了严厉的审查（带有这些标签的帖子被审查的次数超过10次）：突发事件、奥运、西藏、腐败、异见人士、少数民族、国家领导人、政治逮捕、劳工问题、审查/监督、批评政府的人权做法、独立运动、非自愿迁移、”维权 “案件、历史问题和其他宗教问题。与预期不同的是，标有 “台湾政治 “甚至 “台独 “标签的内容被轻描淡写地删掉了–也许是因为台湾在2008年春天选出了一位比较温和的总统，也可能是因为支持台独的政客饱受贪腐丑闻的困扰，而这两方面的发展都被中国大陆媒体公开报道。
为了发现审查的断层在哪里，我们的测试强调与争议性时事和突发新闻相关的话题。在23个与 “突发事件 “相关的内容测试中，主题包括：毒奶粉事件的发展、当地的抗议活动或与警方的冲突（包括西藏，但也包括其他地方）、新疆的爆炸事件、奥运期间北京游客被砍事件、天灾人祸。在23个以 “突发事件 “为标签的帖子中，有两个BSP删掉了其中的14个，大多数BSP至少删掉了5个帖子，不过有一个BSP只删掉了一个，还有一个BSP根本没有删掉。在哪些BSP审查了哪些内容方面，审查情况很不一致。例如：测试了4个与三聚氰胺毒奶粉丑闻有关的项目。其中两个项目被两个BSP审查，一个被三个BSP审查，一个被四个BSP审查。一家BSP（iFeng）删掉了所有4个项目；一家BSP（天涯）删掉了4个项目中的2个（包括一则源自中国国家电视台网站的报道，内容是温家宝总理到一家卖奶粉的商店参观）；新浪、MSN、Blogbus、Mop和Myspace各删掉了一个。
以下是四个例子，说明不同BSP对某些热点话题的处理是多么不一致。
西藏：10次测试含有与西藏有关的内容。15个BSP中的13个对至少两个与西藏有关的项目进行了审查。删帖力度最大的BSP删掉了10个帖子中的8个。两家BSP没有审查与西藏有关的项目（见下图3）。
奥运会：16个测试中包含了与奥运相关的内容（包括讨论中国女体操运动员的年龄、运动员刘强感受到的压力、开幕式上的对口型、申请抗议的老太太被抓等）。在16个帖子中，力度最大的BSP删掉了8个，而4个没有删掉，3个只删掉了一个（见下图2）。
腐败：15项测试包含关于各级政府腐败的材料。腐败最严重的BSP删掉了9个条目；一个BSP没有删掉；其他所有的都删掉了1-4个貼文（见下图2）。
持不同政见者：五项测试包含了关于政治异见者的材料。所有部门至少审查了一个貼文；最严格的部门审查了四个貼文(见下文图2)。
一些直接反对共产党统治的内容在十五个BSP上都成功发表。其中一个例子是1989年被罢免的赵紫阳的前秘书鲍彤的一篇强硬文章的节选，他在文中认为，奥运会被用来支持一党制国家，不会像许多外国人所希望的那样使中国更接近民主。虽然出于测试的目的（看看语言本身而不是作者的名声是否会引发审查），鲍的名字被从摘录中删除，但它包含了对民主和《世界人权宣言》的提及，并在整个过程中批评了一党制。另一个例子是广州博主杨恒均的一篇文章节选，他讨论了为什么多党制和定期民主选举比中国目前的政治制度更好。在接受测试的15个BSP中，没有一个对这两篇文章进行审查。
研究结果3：审查方法差异较大
审查方法大不相同。而且，有时公司会根据内容的具体性质采用不同的方法。有些公司在与博客文章被审查的用户沟通时，也会选择比其他公司更加透明或诚实。基本的审查方法可以分为以下几种。
测试者根本无法发布 – – 点击 “发布 “后，测试者会看到某种形式的错误信息，并有不同程度的解释，但通常暗示内容在某种程度上是敏感的（见图3）。从未给出细节，解释违规内容到底是什么，或者为什么无法发布。业内人士证实，以这种方式删帖的帖子是通过管理员插入系统的关键词、短语、甚至整段话触发的自动系统进行屏蔽的。15家BSP中至少有11家使用了这种方法。百度、BlogCN、Mop、iFeng、Myspace、网易、QQ空间、新浪、天涯、Tom和雅虎中国。
帖子被 “扣留以待审核”—-点击 “发布 “后，测试人员看到一条信息，表明内容被扣留以待审批，显然是使用关键词触发的自动程序的结果。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在同样的服务上，这些服务也阻止了其他帖子的发布，这表明一些服务将不同类型的内容按不同的敏感程度进行分类，以进行不同的处理。在某些情况下，被保留以进行修改的内容最终被发表，这表明有一个人对其进行了审查，并确定内容是可以接受的。在另一些情况下，内容被无限期地 “搁置审查”（见图4a和b）。15家BSP中至少有10家使用了这种方法。百度、BlogCN、iFeng、Mop、网易、QQ空间、新浪、天涯、Tom和雅虎中国。
)
帖子以 “私人视图 “的形式发布，但公众永远看不到。测试人员可以发布帖子，并且在博客首页可见，但只有作者登录系统时才能看到。当作者退出系统后，就看不到该帖子了，也就不对外公开了。这种技术使用频率较低，15家BSP中至少有3家使用过。拖把、网易和汤姆。
帖子一开始成功发布，但一段时间后被删除或 “未发布”–通常在大约24小时内，尽管在周末，有时可能需要两天之久才会有一篇博文被删除（见图5a和b）。业内人士证实，在这些情况下，内容会因为关键词的存在而被内部软件系统标记出来，然后由专人审查，再决定是否删除或取消发布相关帖子。15家BSP中，有10家至少使用过一次这种方法。Blogbus、BlogCN、Mop、MySpace、QZone、搜狐、新浪、天涯、雅虎中国和YCool。
敏感的关键词或短语被替换为 “***”，但文章仍然发表—-这种审查方法是由关键词触发的自动程序，在15个博客托管服务中只有两个被观察到。Blogbus(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主要的审查方式)和雅虎中国(除了上述其他几种方式外，还利用了这种方式)。例如：在Blogbus上，胡锦涛主席的名字和对西藏独立运动的提及都被星号所取代，即使我们测试的文本是抄袭自新华社的宣传文章（见图6）。虽然用星号替换敏感关键词是Blogbus的主要审查手段，但它偶尔也会在文章发表后删除整个文章。
内容成功发布，但对试图在中国大陆境内阅读的浏览者进行了屏蔽。只有微软运营的博客托管服务Windows Live利用了这种方法（见图7a和b）。只有当内容本身托管在中国大陆以外的服务器上时，这种方法才有可能。
微软在不实际删除Windows Live上的内容的情况下，采取针对地域进行审查的做法，是由于该公司在2005年末删除了一个广受欢迎的中文博客而引起的争议。在面临人权组织、媒体和美国国会的大量国际批评后，微软同意批评者的观点，即直接删除内容–使全球受众而不仅仅是中国受众无法访问这些内容–对于一个全球性的博客托管平台来说，不是一种可以接受的做法。另一方面，微软在中国的高管已经被告知，如果他们对政治敏感内容采取零审查的方式，中国的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将封锁这项服务。结果是一个折衷方案：对使用中国大陆互联网连接的访问者来说，令人反感的内容将被屏蔽，但在其他地方仍然可以发布和看到（MacKinnon，2008a）。
一些BSP主要使用一种方法，但大多数服务综合使用不同的方法：在发布阶段屏蔽，保留修改，或在发布后删除。这表明许多BSP已经建立了复杂的系统，其中不同的关键词集属于不同的敏感性类别。
不同的服务还选择以不同的方式向用户解释–或不解释–审查制度。几乎所有的BSP都审查了一个关于 “天安门母亲 “的项目（这是大多数但不是所有服务都审查的少数项目之一），但使用的方法不同。许多但不是所有的服务都阻止了内容的发布，使用的弹出信息类似于一个测试者试图在MySpace博客上发布一篇关于 “天安门母亲 “的文章节选时出现的信息。”对不起，您的帖子包含不恰当的内容。请删除不合适的内容并重新发布，谢谢。” 而QQ空间则允许该帖子以 “私人视图 “的方式发布（只有作者登录后才能看到），但该帖子并不对外公开：在其位置上出现了一条消息。”此消息正在预览中，需要3个工作日。一旦批准，就可以正常查看。” 帖子始终没有出现。
新浪网和搜狐网这两家北京大型互联网公司的博客平台，似乎在大多数时候都采用了内部关键词标记后再由人工决策的组合。一开始成功发布的政治敏感文章在24小时内就从博客上消失了。有趣的是，每家公司对这一撤帖的处理方式都不同。新浪只是简单地删除了帖子，没有解释。试图访问该帖子的原始网址时，产生了一条错误信息，称。”抱歉，您所访问的博客地址不存在”。而搜狐则取消了该帖子的发布，并将其降级为草稿状态，使作者虽然不能再公开看到原始内容，但仍能通过后台作者界面检索到。以这种方式未发布的帖子，也会被标记出一条解释信息说。”此博文已被隐藏”。紧接着下面的一个框框里写着 “亲爱的搜狐博客朋友。您好! 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本博文由于某些原因，不适合发表，已被锁定。您可以从本页面获取原文和照片。感谢您对搜狐的理解和支持。搜狐客服每天二十四小时为您提供服务，电话：[提供电话和邮箱]。提供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在博文的原始网址处，访问者看到的是一条错误信息：”此博文已被隐藏”。
Myspace、QQ空间、新浪和搜狐如何处理审查制度的这些例子表明，中国博客托管公司可以也确实在如何诚实地与用户沟通审查制度方面做出选择。搜狐的诚信得到了博客律师刘晓原的注意，2007年，刘晓原曾试图起诉搜狐对其认为不违反服务条款的内容进行审查，但没有成功。2008年12月，刘晓原写道:
“过去我起诉搜狐删除我的博文，但现在我想赞扬他们。搜狐是唯一一家在我的博客上贴出’本帖因某些原因被隐藏/删除’的通知的BSP[博客服务商]。因此，当网友访问我的搜狐博客时，就可以知道有帖子被搜狐隐藏了。我觉得搜狐这样做很勇敢。我在新浪、ifeng等网站上也经营博客，但他们只是删除博文，而不通知我的读者。” (MacKinnon，2008d)
因此，虽然中国企业无法完全藐视政府的审查要求，但测试结果显示，它们有一定的回旋余地：不仅在如何应对这些要求方面，而且在如何与用户就其作品的审查进行沟通方面。目前还不清楚这些对用户决定光顾哪个博客托管平台的影响有多大。由于这些审查制度的差异没有宣传，所以不清楚很多用户是否知道这些实质性的差异。也不知道有多大比例的中国博客作者至少有一篇博文被审查过。考虑到中国网民在决定使用哪种网络服务时，会考虑很多因素（比如他们的朋友在使用什么，用户界面的吸引力和用户友好度，提供的其他有用的服务和娱乐，等等），因此很难推测中国网民是否会大量选择审查较少、透明度较高的BSP。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結論
根据对中国互联网行业内匿名人士的后续采访，审查做法的巨大差异似乎有很多原因。一些公司似乎能够比其他公司 “逃脱 “较少的审查。据受访者说，这是由于一些因素造成的。这取决于公司在哪里注册，因为(如第3节所述)网络公司一般要向公司注册地所在省市的监管机构负责。这取决于一家公司的规模和成功程度，其首页门户受到公众的关注程度，以及该公司面临的竞争压力有多大。此外，还取决于该公司的老板是谁，投资者是谁，以及他们所感受到的政治压力有多大，不仅与相关的网络业务有关，还与他们在中国市场上可能从事的其他技术或媒体业务有关。最后，受访者称，一个特定的BSP所进行的审查的数量–以及实施审查的方式–取决于受雇管理特定网络公司博客门户的个别编辑的性格、背景、兴趣和勇气。在一些案例中，受访者将编辑和经理的新闻背景作为一个因素：当被问及为什么X公司对博客的审查比Y公司少得多时，有一种说法是X公司的博客门户编辑是一名记者，而Y公司的博客门户编辑有技术和商业背景。不过，所有这些解释都只是假设，需要更系统的研究才能得到确凿的证明。
这些解释的有趣之处在于，它们描绘了一幅中国国内互联网审查的图景，而这幅图景在很多方面反映了中国传统平面媒体的控制和监管方式。中国新闻媒体的学者们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一些中国报纸和杂志能够 “逃脱 “比其他报纸和杂志更严厉的调查性报道。原因取决于各种因素，如：出版物或电视台的总部在哪里；谁拥有相关的媒体财产；谁是主编，他或她与政府中的权贵关系如何，他或她的个人价值观和议程是什么，等等。(Bandurski，2008a；Hassid，2008)换句话说，尽管中国国家具有专制性质，但无论是新旧媒体的从业人员都不是完全没有权力的。事实证明，记者个人的选择、价值观和行动对中国人民所能获得的信息和思想的质量和范围都有影响。看来，在中国的新媒体中，个人的价值观和选择同样有助于形成中国网民能够参与知情公共话语的程度。在硬币的另一面，私人和非政府行为者出于自身利益、权宜之计甚至爱国主义等各种原因，与政府合作，互相打压。
本研究的发现指出了更多研究的必要性–既包括中国国内的互联网审查制度，也包括其他国家的审查制度。这项研究是高度实验性的，在范围、时间和资源上都是有限的。更大规模的测试将有助于更好地了解不同种类的内容被审查的方式。本研究仅限于博客，没有测试其他形式的社交网站、聊天室或公告板系统（BBS），这些在中国互联网、即时通讯和移动服务中非常流行和有影响力的网站。对互联网公司员工的调查将有助于更好地了解审查做法差异巨大的背后原因。对中国博客和互联网用户的调查将有助于我们回答以下问题：1: 中国普通博主遇到审查的频率如何？他们对此有什么看法？遇到审查制度后，他们是如何反应的，以何种方式改变了自己的网络行为？审查行为如何影响他或她对某个BSP的忠诚度？
还有一些全球性的研究问题。世界上还有哪些地方在发生这种网络服务公司对用户生成的内容进行政治审查的情况？西方的公司已经对儿童色情、侵犯版权，有时还有仇恨言论进行审查，但除了中国之外，其他国家的网络公司在多大程度上系统性地遵从政府要求删除政治敏感材料？”审查2.0 “模式–政府要求网络公司进行审查–是否会在全球范围内蔓延？考虑到持续有效地实施这种审查是多么的困难，而且为了实施这种审查，必须花费大量的员工时间和资源，抵制或拒绝政府将审查权下放给公司的努力是否符合公司的商业利益？为了了解全球趋势和新的实践，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对中国国内审查制度的进一步了解也有助于为争取更大言论自由的活动家提供信息，不仅在中国，而且在世界各地。当大量内容从万维网上被删除时，促进规避–虽然重要–并不能完全解决互联网审查制度的问题。博客作者和互联网用户将受益于更系统的信息，了解通过内容经常被审查的国内网站成功传播政治敏感信息的策略。最后，言论自由的倡导者应该考虑 “互联网用户权利 “运动如何推动互联网公司提高透明度和问责制。越南政府已经宣布将推出类似中国的互联网行业法规[6]。全球互联网公司已经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政府的审查请求，包括泰国、土耳其和印度等民主国家。消费者将需要向服务提供商施加更大的压力，以抵制政府将政治控制和操纵权下放给私营部门的企图。